叶巴,吞噬魂魄的险滩(1)
藏族人之所以将金沙江称为牦牛河,是因为生活在山崖上的村庄里的人们在夜晚听见江底下传来的那种涛声,就象是几千只牦牛在嚎叫一样。<br><br>
沿绵两千多公里的金沙江进入甘孜州德格和白玉县境内时,这里已经从扎溪卡高原进入了横断山脉,在这里,两岸山峰突然收窄抬高,巨大的山壁向江心夹过来,左右两边七弯八拐,大跌水一个接一个,洪流和巨大的水体坠落,翻卷,回漩的浪涛响彻峡谷,江中心的明礁如狼牙虎口般在翻腾的江水面上划出千百道白色的浪花,水面伤痕累累,很难有一块平水,巨大的洪流在受到峡谷山体积压时悄然无声,只是加大压力,积聚惯性,从两边挤向江心,不露声色,可是一但跌水来临,则突然释放能量,向前腾越,一浪未起,一浪压来,层层波涛,层层旋涡,滔声震天,撼动大山,扰动白云,满江的河水由巨大的高差所驱动,向着前方辗转喧嚣而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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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与白玉县和巴塘县这段金沙江峡谷之间的叶巴滩是金沙江中段峡谷中最深最窄,落差最大的一段,在冬天枯水季节,在河谷底部扔一根老树杆,十步之内就可以从东面的四川跨过到西面的西藏,而在七八月的夏天,洪水浩荡而来,水面淹过乱石滩,又宽又急,峡谷在这里不断的左右大拐弯,大的跌水群一个接一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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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7月27日下午接近黄昏时分,浓云密雾,不见霞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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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由轮胎制成的封闭筏和一只敞开式的漂流艇以粗长绳相连,封闭筏在前,漂流艇在后,它们被两边挤向江心的急流所推动,向前急速前进。这两股急流越来越强劲,前进的速度猛然加快,而前方水面的视野突然消失,就在这个时候,两股向江中心挤压的急流合并为一,成为一个猛然提高的动力,将两艘漂流艇象炮弹一样向前射出去,抛向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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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前方却没有水面接住这个发射般的抛掷,前方是一个六七米深的大跌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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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江流在这里突然下跌,下面的浪涛和水花形成的深谷和峰尖互相转化,以摄人魂魄的波涛和震响迎接不断卷来的大跌水,就象一个有着巨大吸力的深渊吞噬了整个江流后,又猛烈向上吐了出来,而整段江流则向一条巨龙被困在了峡谷一样,在惊恐中胡乱地上下摆动着扭曲的身体,滔声和浪花掩盖了江面和峡谷,巨大的回声被左弯右拐的悬崖峭壁甩过来,挥过去,在天色暗淡的日子里,使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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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被抛向空中的漂流船连接得太紧,在前面的密封仓一转身,后面的漂流艇在即将接触水面的时候却被拉得倒扣过来,将上面的四个人全扣在了水里,而密封仓刚刚落水,就被一个接踵而来的卷皮浪打翻,它后退了几米落进一个跌水深渊,后面一个又一个大的跌水瀑布,将陷在这个旋涡里的封闭船象洗衣机在搓洗一件衣裳一样,不断地把它翻过来,打过去,刚浮上来一点又是一个重浪将它再打翻,压下去,如此反复,它就是出不了这个旋涡,而已经颠覆的漂流艇此时则翻在了封闭艇的前面,大浪不断地向它扑来,而它却被陷在旋涡里的密封仓拉住了,它也离不开这个大跌水群,两只船就象是煮物一样在开了锅的沸腾中上下挣扎,但无济于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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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艇上的四个人落水后,他们的第一自然反应是抓紧手中的绳子,船在人在,这是最安全的选择,船翻了也是浮着的,可是被扣在船底的人好一会也不见船动,知道被陷在了旋涡,于是他们赶紧放弃绳子,随波而去,这几个人很块就被大浪吞噬,在巨大的江流里,几妙种的时间里他们不知所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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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密封仓仍然被那巨大的跌水浪涛翻过来打过去,在旋涡里继续作着无谓地挣扎,里面的三个人被封在里面,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但是越来越猛烈的翻腾使他们很快进入晕眩和昏迷的状态,他们的生机系于一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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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学义是漂流艇上的第一个落水者,他在水里松开绳子后被一个巨浪卷向左岸四川境内的方向,他摒住呼吸,奋力划水,承着一股急流浮出水面,只见身后一浪高过一浪向他击来,于是他潜入水中,以近乎疯狂的自由式拼出性命般地往左岸游,很块,他的脚底碰到了石头,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地上了岸,赶紧回过头来一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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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啦,在岸上看见的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使他魂飞魄散,一辈子,只有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跌落的江流那无与伦比的威力和残酷无情,当时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分钟,而这段景象,却在他的脑海内以慢镜头回放了一生。<br><br>
封闭船被大卷浪顶立起来,迎头遭遇到另一个大跌水扑头盖脸的压下来,船身几乎被折成九十度后向下翻转,下面的漂流船被大浪推向前,两船相连的绳子向锯子一样猛拉密封船的橡胶圈,在跌水和绳子拉力的双重打击下,密封仓翻转了数十次以后开使解体,而漂流艇也经不起大浪的反复撕裂和绳索的强烈拉力开始破碎,一会儿,两条船就被打成了碎片象下游漂去,霍学义没有看见一个人从舱里出来,他在惊恐和虚弱的状态下心理受到进一步打击,到目前为止,两条船上的八个人只有他一人上了岸,他在岸边倾斜的石坎上来回走动,望着滔滔的江流大声呼喊着队友们的名字,但是空空的峡谷里,他的喊声很快就被滔声所淹没,他绝望地坐在江边,看着自己被水冲得只剩下一条短裤,光着脚的身子和两岸高耸入云的悬崖绝壁,心中的沮丧和悲哀到了极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这个连地图上也标不出来的深山峡谷里,他丢失了七个伙伴,将独自一人面对一个恐怖黑夜的来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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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 是中国长江漂流壮举震惊中外的一年, 但年青热血的漂流者在缺乏经验,缺少经费和设备,以及对大江的险情估计不足的情况下为了自己的理想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在很大的程度上,他们的壮举并非出于满足自己探险的好奇,而是为了一种难以尽述和清楚表达的民族情怀, 他们在走下激流之时,完全将自己的功名利碌抛在了脑后,他们不乏冲动和莽撞, 但他们更多的是想为国人争光。<br>
这一年,有三只漂流队在青海的长江源头几乎是同时下水, 他们是中国队(很大程度上又叫川队,因为大多数人来自四川),洛阳队(民间自发组织的队伍)和美国队(装备精良的职业漂流队), 这三个队之间充满了竞争, 但这竞争之中更多的则是中国队与美国队之间的竞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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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不想让装备精良的美国人拔了头筹, 所以一路披星戴月, 夜以继日, 不顾困难重重, 一滩接一滩地往下漂, 他们一心要抢在美国人的前面, 在许多危险的地方, 在没有任何技术支援甚至是基本的生活援助的情况下, 他们选择了挺而走险, 那个年代, 他们的心理压力不是来自与大江, 而是来自于那种暗地里与外国人拼比的民族自尊心, 他们把自己的成功与否看成了国人的面子问题, 他们的胆识在文化遭受外来污染之前找到了机会展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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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到达叶巴之前的措拉这段江面上,险情已经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出现, 川队和洛阳队已经各损失了一条船,而更糟糕的是两队放在一条船上的供应物质和装备也全被冲走, 而这时候消息传来,美国人在后紧追不舍, 于是两队化竞争为合作, 仓促决定合并在一起,共同漂过叶巴险滩到下面去寻找丢失的船只, 以把美国队远远地甩在后面。 于是两队挑选了八个人分乘两只船, 在一个叫做洛格的小村的上游下水, 其余的人则走山路赶到前方迎接, 川队一部分人去了巴塘, 洛阳队的几个人去前面的叶巴村等侯, 就这样, 许多队员含泪离开, 剩下的八个人不加思索, 在黄昏前义无反顾地向着险滩发起了冲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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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次,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代价是如此的惨重, 他们与其中某些人的短暂分道离别变成了永别, 那时一种连尸体也找不到的永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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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队走山路前往叶巴去迎接漂流人员的三人顺着山崖上的栈道来到一个叫洛格的小村,这个盖玉乡最封闭的小村显然从来没有见过外人,大家呆呆地望着他们,露出友善的笑容,但没有人知道该怎样接待他们,好不容易他们找到了一家人,这家里有人汉话说得比较好,于是他们说明了缘由,那家人马上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有心的洛阳队队员,用简朴的语言记下了他们当时的情况,这个简短而朴实的记录,不仅真实地反应了那个封闭的峡谷山村当时对外界的印象和藏族人民的纯真,也反应了漂流队员们对山河,对国家的一种质朴情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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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主用藏粑烙了几个饼,大家狼吞虎咽吃个精光, 只是许多苍蝇也围着起哄, 房东的女儿十五六岁,自始至终在一旁观察着这个过程,她满身污垢,手脸都看上去很象是很久没有洗过的,但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不停地转动着,生怕少点什么看不到似的,吃过饭,通过队长找了一个向导,往叶巴进发,临别时,我们与房东告别,他女儿则跑到平台上目送我们离去,她的大眼睛似乎没有刚才那样有神,流露出一丝失望,很快,他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每个人,发出一种祈盼的亮光,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我想,她一定是在向往外面的世界,她多想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br>
下午两点半出发,继续爬山,山越来越高,连绵不断的原始森林,繁茂葱郁,上到山顶, 放眼眺望,山河壮丽,气势雄伟,金沙江在峡谷中穿行,细如草绳,若大的险滩跌水,远远望去,只翻几朵白花,江两岸皆是险峻的大山,一座连一座,一排挨一排,几乎不见缝隙,在不断翻腾的云海中犹如万马奔腾,另人神往,使大家赞叹不已,祖国真伟大!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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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人在山里走了近七个小时后,到达叶巴,美丽小巧的叶巴村,在山崖的顶上,北面临江,南面由一片原始森林的海洋连接远方沙鲁里山最大的两个冰川雪峰别种隆巴和辛果隆巴(也是四川第二大冰川),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地方可以象叶巴这样遥居深山,一面对着圣洁无比的雪山净地,而另一面则是世界上最难逾越的险恶之滩,在这里,平静与动荡在村口交换,美丽与险峻在南北共存,无人知晓的悬崖绝壁上的栈道和林间的幽径通向几个神秘的高山海子和深谷,世间的一切发展和喧嚣被遥远和险恶的大山和激流所阻断,这里过去属于险恶之地山岩的一部分,千百年来,这里第一次受到一个举国注目的事件的影响,但几天之后,这里迅速回到了过去的宁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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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这里, 在山上往江里了望,空空如也,说好了在叶巴汇合,而现在一不见船,二不见人,大家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凶多吉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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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img src="images/smilies/default/em01.GIF" width=20 height=20 align=absmiddle border=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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